Mar 03 2025 13 mins
「提要」1945年，奥威尔几经周折，终于出版了《动物农场》一书。这是英国文学史上的一部奇书。他采取寓言的形式，但书中的动物个个代表真人，故事的发展都循着真实的历史事实轨道发展。在幽默的措辞下是冷峻的批判，看似荒唐的言辞揭示着事实真相，漫画式的描写包含着深刻的哲理，令人捧腹的滑稽场面深藏着令人发指的残酷。可以说《动物农场》一书是苏俄暴政的浮世绘。
问： 动物农场出版于1945年，那时苏俄是战胜纳粹的同盟国的一员，正风光无限啊。
答：是的，所以我们不得不佩服奥威尔的胆识。据杰弗里·迈耶斯说：“这本书与当时的政治气候反其道而行之，面世前曾被五家出版社退过稿。奥威尔是从1943年1月开始写作此书，并于1944年2月完成。当时对俄国人存在着同仇敌忾的强烈感情，奥威尔不是等战争结束后再说，而认为揭露苏联蜕化本质的最佳时机是在俄罗斯人最受欢迎之时。”他这样做要有极大的勇气。我们可以从另外两位大作家的事例中看出这一点。他们是罗曼·罗兰和安德烈·纪德。罗曼·罗兰1935年6月访问了俄国。不久前，斯大林刚开始大清洗，可以说他是亲眼见到了那种残酷至极的党内斗争。在莫斯科时，他记了详细的日记，并和斯大林本人见过面，他记录了他所经历的苏联不堪的现实，但他声称他相信斯大林，因此他不允许发表自己的日记，怕给苏联抹黑。在揭露还是隐瞒真相的抉择中，他选择了隐瞒。纪德1936年也访问了苏联，他是抱着对苏联的无限好感而去，却满怀失望而归。他选择不隐瞒他在苏联所见，把他的疑问和批评以《从苏联归来》为名公开发表，遭到左翼知识分子的口诛笔伐。其中最让他痛心的就是罗曼·罗兰的批评，因为纪德内心深知他所见到的真相罗曼·罗兰也同样见到了，但他不说实话。
问：不过奥威尔这本书在寻找出版社的过程中确实遭到了审查。
答：是的，有出版社曾将这部书交给情报部门的官员去读，这位官员请出版社以爱国为重，不要影响英国与盟国的关系。一位出版商建议：“不要用猪代表动物农场的统治阶级，因为把猪写成统治阶级会冒犯很多人，特别是那些有点敏感的人。无疑俄罗斯人是那样的。” 奥威尔嘲笑这种担心，说：“想像一下吧，伙计乔会坐在克里姆林宫读《动物农场》，说我不喜欢。”“伙计乔”就指斯大林。杰弗里·迈耶斯说：“这部关于极权主义俄罗斯蜕化，背叛和暴政现象的寓言中，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有政治所指。”这一点已被研究者证实，让我们循着历史线索来读这部书。奥威尔把故事发生地点放在英格兰，这是为了避开反苏的指责。但故事全是俄国十月革命前后发生的事实。曼纳农场的老板琼斯依照惯例喝酒入睡，不知道他的农场中正在酝酿着一场造反夺权的密谋。琼斯指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，密谋者就指俄国革命者，不过在这里它们是一群动物。领袖是一头德高望重的雄猪老麦哲。现在夜深人静，老麦哲召集农场中的动物在大谷仓集合，它要把前天晚上做的一个梦传达给动物们，这个梦就是鼓动动物们反抗人类，建设一个自己当家做主的新社会。这个老麦哲影射的就是列宁，它对动物们说：“同志们，让我们看看我们的悲惨生活吧，吃的仅够苟延残喘，工作沉重不堪，一旦我们的油水被榨干，就会被人残忍地宰杀。我们没有自由，生活痛苦，倍受奴役，因为我们的劳动成果都被人夺走了。人就是我们的唯一仇敌，消灭了人，我们就会过上幸福生活。”它所说的人就指资产阶级，而动物们则是受剥削的广大劳工。这是借动物之口说出了阶级斗争理论。老麦哲最后给广大动物指明了方向：“我们要造反，所有的人都是敌人，所有的动物都是同志。”这是“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”和“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”的动物版。鼓动之后，老麦哲要大家一起唱《英格兰野兽之歌》，“金色的未来终将实现，暴虐的人类必被消灭”
问：这首歌明显是套用《国际歌》。
答：是的，经过老麦哲的动员，组织准备在农场中紧张而秘密的展开。这些工作由动物中的猪来担任，因为据说猪是动物中最聪明的，掌握了先进的理论，所以由猪组成动物领导层。这个领导层显然影射共产党，因为在十九世纪末，俄国人组织了推动革命的社会民主工党，其中的多数派称为布尔什维克，后来成为共产党。猪的领导层中最重要的有两头雄猪，一头叫斯诺包，一头叫拿破仑。奥威尔这样描述这两位：“拿破仑是头伯克夏雄猪，也是农场中唯一的伯克夏种，个头挺大，看起来很凶，说话不多，素以固执出名。而斯诺包要伶俐多了，口才好，也更有独创性。”显然，拿破仑就指斯大林，斯诺包就指托洛斯基。还有一头短小肥胖的猪叫斯奎拉。它善于阐述艰深的观点，能把黑的说成白，这是影射苏共的宣传部门。这三头精英猪构思出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，称为“动物主义”。它就是马克思主义与俄国实际相接合的有俄国特色的共产理论，可以称之为列宁主义。没想到革命爆发的很早，一天，琼斯先生喝醉了，忘了给动物喂食，处于饥饿状态的动物无法忍受，群起攻之，琼斯先生被赶跑，造反成功。这其实是一段真实历史的描述，1914年俄国加入一次世界大战，国内民众生活困苦之极，粮食、燃料短缺，瘟疫流行，俄国到处是愤怒情绪。沙皇统治岌岌可危。终于在1917年3月，彼得堡发生严重面包短缺，饥饿的民众走上街头，逼迫沙皇退位，组成临时政府，罗曼诺夫王朝覆灭。当时躲在国外的列宁在德国间谍机关帮助下潜回国内，迅速组织十月叛乱，推翻了临时政府。在随后的立宪选举中，布尔什维克败选，列宁立即动用武力强力驱散立宪会议，提出“一切政权归苏维埃，”建立了一党独裁的暴政体制。现在，动物造反成功，曼纳农场归动物所有了。全体动物欣喜若狂，奥威尔描写道：“动物冲到小山包上，在清新的晨曦中四下张望，这时，它们的目光所及之处，每一件东西都是它们的。它们踢开黑黑的泥土，使劲闻那泥土中浓郁的香味，赞叹着巡查了耕地、牧场、果园、池塘，仿佛以前从未见过。它们不敢相信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了。
问：这和当年土改，农民分到土地后的感觉完全一样。
答：可是别忘了，这种好感觉只是昙花一现，苦日子在后头呢。奥威尔在动物狂欢中埋下了一个伏笔，“奶牛们被成功地挤出了五大桶牛奶，五桶冒着沫的乳白色牛奶，动物们津津有味地瞧着奶桶中的奶，有一个动物问，可牛奶怎么办呢？别理会牛奶啦，同志们，站在奶桶前的拿破仑大声喊道，牛奶会照顾好的，收割牧草才更重要。于是动物们走向大牧场，可晚上收工回来时，大家注意到牛奶不见了。”这个伏笔暗示着掌了权的猪领导们不仅要在思想上控制动物，在物质上他们也要掠夺收割。广大动物在夺取农场这种虚幻的主人翁感之下努力工作，不讲时间，不记报酬，掀起一股建设社会主义新天地的热潮。那匹勤劳的马包克瑟总要把“我要更加努力工作”这句话挂在嘴边。动物们还成立了一个“大会议”讨论各种问题，成立了各种委员会管理各项事务。但拿破仑和斯诺包却在所有问题上都不一致，永远争吵不休。这个局面实际上正是苏共内部各种意见争执的写照，特别点出斯大林和托洛斯基的水火不容。这种冲突最终演变成你死我活的大清洗。猪领导层很快就对动物的平等不耐烦了，在讨论被风吹落到地上的苹果是不是应该平均分配时，斯奎拉替猪领导层应该独享这些苹果发表了意见：“我们猪是脑力劳动者，农场的全部管理和组织工作都要依靠我们，我们日以继夜为大家的幸福操劳，因此，为了你们，我们才喝牛奶，吃苹果，万一我们失职了，琼斯就会卷土重来。”这套理论凡在共产国家生活过的人该是多么熟悉。为了不让资本主义复辟。我们必须坚持党的领导，党的领导干部为反对平均主义应该享有特权 。